华山，号称天下第一险山，是中国五岳之西岳、著名的道教胜地。华山属于秦岭的主脉，东西走向，位于关中平原的南缘与黄河接壤处，其南麓称华阳，北麓称华阴，而且对应有两个古老的同名城镇。华阳归属商洛之洛南县，为一大镇；华阴归属渭南之华阴县。年，华阴改县设市，开启了旅游引领地方经济发展的时代，常常举办一些旅游促销活动。
年初夏，华阴市举办首届中国旅游观光年华山棋类节，邀请了不少社会名流前去。西安市被邀请的书画家人数很多，著名的有刘自犊、马良、石宪章、范崇民、叶坚、萧焕夫妇、杜仲信夫妇以及书画活动家李永久和陕报记者屈良等人。会议期间除了举办座谈会外，还安排书画家们爬山观光，刘自犊先生参加完书画活动后直接回了西安，其他人一起上山，先在北峰宾馆住了一宿，早饭后，开始登山。但是，这天的天气好像有意与他们为难，原本风和日丽，忽然却阴云密布。他们刚刚过了擦耳崖，突然就倾盆大雨，原来兴致勃勃的书画家们纷纷嚷嚷着开始退缩，各自找地方避雨，有的建议干脆直接返回到北峰宾馆歇息。马良却坚持要登山，说：“你们不上，我上。”那些书画家们都好心劝他：“太危险了，不要去了。”有人还说：“马老师，你疯了。”但马良却说：“雨中登山，那才有味呢！”便独自一人，毫不顾忌的勇敢向前而行。他从东天梯上去，经过苍龙岭，过了云中峰，又通过金锁关，直达峰顶，整个转了一圈。只见华山之上，烟雨茫茫，一道道的瀑布如同雨帘，顺着山崖陡坡急流而下，马良走着看着，看着走着，尽情地享受着雨中的华山。雨落山崖，溪流山涧，风从山谷逆流而上，瀑布跌落的咆哮声，声嘶力竭地久久在山中回响。马良转了一圈，又回到中峰，他想起了号称华山一绝的无根树——松树长在石头上，虽然已经枯死了，但仍然不失为华山一大景观。马良感到惋惜，便顺道再去看看。这时，雨点小了些，他便躲在一棵大树下写生，写着写着，突然感到没雨了意，以为是天雨停了，也没在。写完生后，回头一看，却看见一个年轻的道士给他打了把雨伞。马良先生自然地说了声“谢谢你。我还以为雨停了。”那位年轻的道士却说：“不用谢，从早上到现在，我就看见你一个人上山，整个华山就你一个游人。你才是真正游山的人，我佩服你的精神。”“你是哪个峰的？”“中峰。”马良惊诧地说：“不对呀，你怎么会在中峰？中锋是玉女峰，你可是个道士呀。”那道士却笑笑，便把他请进自己的屋里，给他沏茶喝水。马良一边喝水，一边和道士说话：“你这么年轻就跳出了三界外，当了道士。”那道士不明白：“什么三界外？”马良便说：“看来你也出家不长。佛家以欲界、色界、无色界为三界，道家以天、地、人为三界。也就是远离尘世，脱离烦恼之地。”那道士一边听着，一边盘腿坐着，由于是逆光，马良看不清人面。那道士再问他为何雨中爬山，马良便说，为了一位老朋友，先前是住在朝阳洞，叫燕道士，如今洞门上锁，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尘，看样子已经有几个月没有人住了。那道士听后，很激动，两手一拍大腿，说“那是我师父。”然后下地，转身去门口扶了一下门帘。就在这一刹那，明光照在他的脸上。马良忽然发现他不是道士，便略一停顿，趁他倒茶时说：“你能不能侧一下让我看看。”年轻的道士侧了一下身子：“哎，你是个女的。你是个道姑吧？”年轻道士惊喜地说：“你的眼力真好！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认出来。”原来，那位道士真是个道姑，浙江绍兴人，姓施，叫施爱莲。马良是个很见多识广渊博的人，就跟她谈起浙江绍兴的风物和名人如徐渭、鲁迅等。然后，马良告诉她：“我姓马，叫马良，是个画画的。”马良问她：“在山上靠什么生活呢？”接着，便问她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出家修道。她说：“华山有道协，什么都管。”然后，岔开了话题问马良如何认得他的师父？马良告诉她，他与燕道士相识相交多年，情谊深厚。由于马良对山水画情有独钟，又酷爱华山，几乎每隔一年就要上华山写生，每次来都住在燕道士的洞里，与燕道士谈山论道，非常投缘，相见甚欢。燕道士总是把他积攒多日的茯苓给他享用。那道姑听了，也为他高兴，就如实告诉他自己的经历。施道姑或许是看到马良诚恳坦然、值得信赖，就告诉他，她是年6月上山的，但女扮男装，已经有好几年了。
聊了一会儿自己，那道姑看着马良湿漉漉的样子，问道：“这么大的雨，你真是游山？”马良便告诉她：“我是画家，尤其喜爱画华山了。华岳独尊，是由一整块花岗岩构成的，堪称天下奇景，独一无二。这次是第六次上华山了。我爱华山，也想要观察雨中雨后华山的变化。”道姑听了他的话，佩服地说：“像你这样的人，我从没见过。”然后，马良又谈了些燕道士的情况。有些事情那道姑也是第一次听到。燕道士一身的好功夫，尤其精通医术。马良认识燕道士，纯属机遇。“文革”以后的一天，马良独自去爬华山，当他快到中峰时，迎面遇到一个道士，鹤发童颜，看到马良爬上来，就热情地打招呼：“贵客，请稍事休息，进观喝杯清茶。”这时，马良正感到口渴难忍，感动又客套地说：“谢谢！不敢打搅道长。”“不妨进屋。”于是，马良就随他进屋。道士自称姓燕，名明理，河南商丘人。马良问他：“刚才前面的那几个好像是画画的，你怎么不叫他们进屋休息呢？”燕道士说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“我在他们后面不远，看着他们一路走走画画，好像是老师带着几个学生。我刚才听见他们说要进屋休息，你把他们拒绝了。”“是的，他们说是西安美院的一名教授。我没让他们停，说要接待一位贵宾。因此，他们就走了。”这时，马良便说：“不好意思，不知道你要接待贵宾，我就不打搅了。”说着，就要起身离去。燕道士赶紧站起来拦住他说：“慢走！我说的贵宾就是你呀。”马良吃惊地问：“是我？”燕道士说：“是你。我们素昧平生，但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。来，坐下，喝茶。”马良心想，这个老道，神神秘秘的，我权当他会相面，坐下来陪他聊一会儿天，大不了给他几十元钱，或许这是道士骗钱的法儿呢！结果呢，燕道士既不给他算卦，又不给他消灾，只跟他天南地北、海阔天空地神侃，越谈越投机，居然一直谈到天黑，当天就住在那里。第二天一大早，燕道士给马良端了一大盘茯苓当作早餐吃了。接着，燕道士陪他一边游山，一边谈古论今，就这样，将近过了一个星期。那一次，马良把华山该去的地方都看了，写了大量的素描，积累了很多素材。燕道士天天陪着他，天天吃的是茯苓。就那几天，把燕道士平日所采的茯苓几乎吃光了。从此，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。马良为此曾写过一首诗。诗中说“道人一去无踪迹”，说的就是燕明理。其时，施道士曾插话说：“当年我走投无路，上了华山，是燕师父收留了我。”“听说他救过好几个人，报纸上有报道。他曾经是国民党的少将军医，抗日战争期间，曾参加过中条山防御战，由于所在部队英勇作战，遭到惨败，却后无援军，几乎全军覆没，失望之后，便决定出家，先是在浙江，后周游到安徽九华山，最后来到华山，潜心研究道教医学，造诣极高。”说到这里，马良好奇地问：“你跟他学什么呢？”“学炼丹。”马良惊奇：“真的能炼成丹吗？”施道士说：“我能炼成，我在大学时期，是学物理的研究生。我相信我能炼成。”施道士还告诉马良，现在，燕师被道协调下山去整理道教医药典方去了。
马良再坐了一会儿，眼看着雨停了，便告别说：“多谢你了，再见了，回头你告诉燕道士，说是他的老友马良来过，向他问好！我也提前祝贺你，希望你能把丹炼成，也好造福于人。如果道协或者别的方面有什么需要帮忙，尽管告诉我，西安八仙宫的闵（智亭）道长也是我的老友，我们常常在一起，他弹琴，我吟诵古兰经，相交很好。”并且留了电话，又说了些感激之类的话，还给她一百元钱，道姑硬是不收。马良便指着她那破旧的热水瓶，诚心诚意地对她说：“你看，你的热水瓶坏成啥了，你就买个热水瓶吧。”道姑只好收下。然后，马良告辞下山。当时，正是黄昏时分，华山在落日的映照下特别美丽，天也晴了，但雨后的山崖上飞流而下的瀑布，远看好似道道白练。这一刻，深深地震撼了马良，他永远地记住了此情此景。后来，马良将它画了出来，也就是“旭日映东峰”那幅画，成了他的代表作之一。马良先生（右一）刘自犊（右四）等参观华山书画院举办的书画展
马良下山之时，心情极好，一路上唱着歌儿。由于他下山的速度快，不一会儿就到了北峰。当时，那些书画家们正坐在北峰的大石上，看着夕阳。范崇民一看到马良就喊：“马老师，你是个骆驼，疯子。”萧焕也说道：“是不是你还在山上唱歌哩。”马良自豪地说：“下苍龙岭时，我一高兴就唱了。”萧焕老师的夫人李雅悦高兴地说：“马老师，你的歌声传到这里，特别有味道。有机会你再给咱唱几道歌。”马良确实高兴，便答应说：“行。”然后，马良告诉他们，他曾经有一次上骊山，也是像今天这种情形，天下着雨，山上也是他一个人，一路上唱着花儿下山，正唱着花儿，突然听见有人在和他对花儿，他们对着对着，走到跟前才发现和他对的是一位道士。这位道士是青海人，特别喜欢花儿，从此他们就成了好朋友。“奇人必有奇遇，就你马老师奇遇多。”不知谁说了一句，大家笑着聊天，直到黄昏时分，进到饭店，又住了一夜，次日一早便原路返回。一路上走走停停，四五个小时以后，终于才下到山门口。马良身体好，也经常爬山，所以不知道害怕，就充当了他们的照相师，给这个照了给那个照。这时华山书画院的发起人郭江云早已派人等候着，大家陆续上了大巴车，就要返回西安。说来也是巧事，这时，马良走在最后，刚到玉泉院前十字路口的牌楼前，却看到燕道士一人正在独自行走，马良高兴地喊道：“燕道士，燕道士——”燕道士听见有人喊他，转身一看，高兴地说：“嗷，马良先生——你怎么到这里啦？也不打声招呼。”马良连忙走过去，对他说：“燕道士，小着呢。”“是啊，小着哩。”那时的燕道士有90多岁了，“小着呢”是对道人的敬称。然后，马良告诉他山上的遭遇，并且夸赞他的徒弟很不错，希望他倾囊相授。燕道士显然很高兴，就邀请他去坐坐。当时燕道士并未住在玉泉院，而是住在仙姑观，正在整理道医资料，就说：“国家看我年龄大了，要求把我知道的医学知识留下来，我也不想把它带走，就把它说出来，专门有个人记录，留给社会。”“这是功德无量的好事。但是，今天我不能跟你，你看，大家都上车了，他们还在等着呢。本来要在山上和你多聊。可是你却下山了。下次吧。”马良看到大家都在车上等自己，不能再与燕道士说话了。一抬头看到了李永久，就招手把李先生叫下车，叫他给他们合了个影。然后给了燕道士元钱，指着街上说，你自己看着给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，这才上了车。此后，由于马良事务缠身，再也没有去过华山，也没有再见燕道士。
马良先生与燕明理道长合影留念转眼到了年初，马良遇到楼观台的一位道士，名叫王炳银，也是学医的。交谈之中，提起华山的燕道士。王道士说，燕道士医术极高，可惜已经去世。马良便问他是否认识燕道士。王道士说他不认识，但燕师的口碑特别好，是师兄们给他讲的。马良笑了笑，拿出自己与燕道士的合影让他看。王道士看了后很是惊讶，说，我们听说燕师与一个画家关系很好，不知道是谁，原来就是你马先生，要是早知道的话，请你引荐我认识一下燕师，好让他给我传授一些中医知识。这是后话。
马良告别了燕道士，赶紧上车向西安返回。这一行20多人，坐在同一辆车上，一路上说说笑笑，非常热闹。有人提议大家唱歌，马良就带头唱，大家听得高兴，纷纷喝彩，马良一激动，就给大家唱了一路。李雅悦老师听得入了迷，恳请马良说：“我一直爱唱刘三姐，可是老记不准歌词，马老师，你唱得真好，简直是原汁原味。能不能把歌词给我抄下来。”马良痛快地答应说：“回去后一定给你抄好。”就这样，大家高高兴兴地回到了西安。
（年初稿，年8月30日马老师重述，年8月31日整理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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